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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名基层民警与女儿的故事:比留守儿童还孤独

今年的端午节也是父亲节,一名警察,双节重逢,意味着家庭如熊掌而单位若鱼——不可兼得,习惯性地选择后者。作为警察的父亲和作为父亲的警察,在这两个角色的扮演里,充满了许多平凡又感人的故事——

  01

  入 学

  ——2012年7月2日

  五月初把朵朵从县城接到贵阳,每天上班,她总说,爸爸,不走!却无奈我的执意,她找来棵小板凳垫着脚,爬到三楼的窗口对已经走到院里的我摇着小手说,爸爸再见!然后再补一句,糖糖啊——她总叫我给她买糖。

  有次在六广门,有两个可爱的熊宝宝,好高好高。那时女儿骑在我的头上,见了就手舞足蹈。我让她和熊宝宝握手,开始时她怕怕的,见那只有电视中才出现的卡通宝宝也伸手过来,她那小样儿幸福极了——久久将刚握过的手抱着头,深怕飞了似的。

  静下心来细想,还是因为女儿太孤独。两岁半的朵朵,论说还不到读书的年龄,但幼儿园里有她的玩伴,或许那里才是她的乐土。

  刚把她接到贵阳的那几天,我就忙着这事。在住处周围溜达,还特地请来一位长辈,准备逐个挑选,争取给女儿找个她钟意的幼儿园。可结果却是周边的幼儿园都爆棚,挤不下朵朵小小的身子。最后找到一所私立幼儿园,老师说待七月暑假有些孩子回家,有空位了,你再来。

  七月一日,幼儿园放暑假了,我也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,因为明天朵朵就要读书了。我想,应该给朵朵扎个什么样的发髻,配上一朵什么样的花,再穿那天在童装店里买的小蝙蝠衫。我又提醒自己,得提前用豆浆机给她热好豆浆。可一起床看时间,已经快9点了。我急忙到客厅,女儿已经穿好了衣服和她外婆在等我了。我觉得她穿得不那么时尚,又给她换了昨天的裙子。

  以前出门玩,女儿总是自己走,过十字路口都不愿牵我的手。今天,她心里有些胆怯,一出门就要我背。因为刚刚下过雨,冷,她外婆又回去拿了件衣服。到了学校,办理了一些手续,我给老师说孩子近两天被老鸭汤烫了背和颈项处,破皮处还未结痂,深怕被其他孩子碰着。那老师揭开她的衣服,惊呼着——哎哟,朵朵,痛不痛?朵朵听着又开始抽搐,泪水簌簌地往下掉。我心里也不是滋味。

  来单位,处理了手里的杂事,电话问问女儿情况。她玩得正欢,我又惦记着那还未结痂的背了。

  02

  远 离

  ——2014年3月20日

  2013年旧历年底,朵朵外婆去了广东。朵朵和她妈妈回老家过年,我也想回,却无奈除夕值班。翌年正月初六,母女俩回了贵阳。

  因为前一天搞案子,三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,把嫌疑人送进看守所,回家蒙头便睡,醒来已是薄暮。妻子见我醒来,对我说:“过几天我回县城的银行上班了,谁来带朵朵?”

  我机械地按着电视机的遥控器,心中乱麻,想不出解决的办法。接着,妻子又试探着问我:“要不送朵朵去广东她外婆的身边?”

  我心里不愿意,沉默着不说话。

  在刑侦中队我主要工作是缉毒,单位虽然离家不到三公里,因为上案子和值班,一星期大概就回一次。即使回来,也是睡觉。加上熬夜抽烟,每天又和一些吸毒人员打交道,自己的脸都长了好多暗疮,回来也不敢和朵朵有太多接触。所以,我是照看不了她的。

  思考再三,也只能让朵朵去广东了。

  去不久,电话里朵朵突然就哭了,说幼儿园的同学听不懂她说的贵州话,都不和她玩。广东的孩子当然说粤语,可粤语朵朵怎么听得懂呢?普通话那时朵朵又不会说。我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她,只说要好好听话这些。但挂了电话,想着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在幼儿园孤独的沉默,第一次感到自己作为父亲的无助。在网上买了许多衣物和头饰寄过去,我想,这样做自己内心好受些。

  03

  送 行

  ——2014年9月1日

  暑假时候,朵朵和她外婆回了贵阳,同行的还有她的小表弟。她显然喜欢在贵阳,有几次都特别提醒我----爸爸,我不去广东了啊。

  在小区的院子里玩,她喜欢吹嘘她爸爸是警察,然后自豪地把手比成手枪状,所以有时下班回家我也不换制服,我是想在见面时满足她小小的虚荣心。

  暑假快完的时候,朵朵又得回广东读书了。朵朵外婆带着俩小孩上了车。朵朵又叮嘱我一句,爸爸,我是不去广东的啊?妻子替我回答,说不去的,我们是送外婆和表弟的。

  但到了安检通道,她习惯性的和她外婆朝前走,我和妻子在后面目送他们。朵朵发现上当,就挣脱她外婆的手,疯一般地向我们跑来。那一刻,朵朵才知道她不是来送行的。我急忙示意保安把她拦住,并再次把她抱过安检口。朵朵使劲用小脚乱踢,嘴里也哀求着,爸爸,我要留下,我会听话的----平时她妈妈吓唬她总说,不听话就回广东去。她见我没追上来,又对拎着她的保安吼,放我下来,我爸爸是警察。

  保安因一手拿着检测仪,一手把朵朵夹在腋下,像拎只小鸟似的,当朵朵的身影在候机厅的拐角消失,我泪水就流了下来。

  04

  烛光照亮孤独

  ——2014年12月20日

  年底是朵朵的生日,妻子和我都把休假的时间安排在那几天。然后我们一起去了广东。但朵朵见了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惊喜,她很陌生地看了我和她妈妈,然后独自拿着手机把玩。她变得沉默、敏感和爱哭。生日那天我们买了蛋糕,烛光点亮的时候,她还是很茫然地看着拍着拍子唱生日歌的我们,甚至懒得吹灭燃烧的蜡烛。

  我曾教过十多年的书,我知道这已经是留守儿童的特点了。留守儿童只是父母不在身边,但生活的环境比如语言、饮食习惯,还有熟悉的玩伴却一直没变,但朵朵完全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,她其实比留守儿童还要孤独。

  要是这样下去,我会后悔的。我暗暗下了决心:不管困难有多大,我也要把朵朵带回贵阳,带在我身边。

  05

  回 来

  ——2015年3月10日

  回单位后,我给领导说了自己的想法。想换一下工作的岗位。领导很理解我,三月中旬,我和同事工作岗位调换,成了一名社区民警。

  本来准备一放寒假就把朵朵接回贵阳的,可那时我还在刑侦,妻子也在外地一银行当会计,没时间带,也抽不出时间去接她。等到2015年3月初,都开学几天了,还是去不了。

  准备让朵朵坐飞机回来的,回复说五岁以下小孩不能单独乘坐。只得坐长途客车了,电话里给司机说,这孩子独自一人回贵阳,你带只眼睛照看一下啊。

  凌晨6点,坐了二十多个小时车的朵朵到了贵阳。那天晚上我值班,事儿特多,警铃几乎响了整个晚上。派出所的院子里,挤满了醉酒的,打架扯皮的,接受救助的。到凌晨时候,警情终于少了点。给同事说了声,我就开车赶到客车站。

  早春,天亮得晚,客车站黎明的灯光里,冷雨淅淅沥沥地下着。我哆嗦数着一辆辆进站的客车。到了七点过,朵朵乘坐的客车终于到了,待旅客鱼贯而出后,我小小的朵朵还斜躺在座位上熟睡着。把她抱到自己车上,回家、做饭、做菜,忙个不亦乐乎。一般值班的第二天都要补觉的,但朵朵回来,我忘记了睡觉。

  06

  我的离开

  ——2017年12月20日

  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已是深夜,我拉紧外套的拉链走在北京深冬的风里。生命中总有些猝不及防,一个月前,我还在贵阳,秋天的阳光正好,慵懒地晒着南明河畔。然后第二天,我就拉着行李来到公安部的大院,院里的银杏叶子簌簌往下掉,金黄铺满这个曾经令人神往的东城区东长安街14号,心里却对贵阳无限的眷念。我能找到无数个眷念的理由,而最主要的,还是朵朵。

  我离开贵阳时,家中还有人陪伴她的,却因为一些变故,最后只剩朵朵一个人在贵阳,妻子只好把她安排在一个全托的辅导班里寄读。

  今天是朵朵的生日,妻子从四百里外的工作地赶回贵阳,目的是给朵朵一个温馨的记忆。突然接到妻子的电话,里面尽是哽咽却没有说话,再三追问却挂了电话。原来妻子得连夜赶回去,生日蜡烛吹灭之后,留下偌大的贵阳和流着泪挽留妈妈不走的朵朵。

  07

  爷儿俩的幸福生活

  ——2018年5月20日

  四月,我结束了部里的工作,回到了贵阳。

  单位加班,要求晚上七点在火车站集合。朵朵想跟着去,我说是去加班,她就很懂事地睁着眼睛,说去抓坏人啊。每次,只要说加班,她就不会要求跟着去了——大抵知道想去也不能如愿的,索性不提也罢。

  她叫我把窗户关好,窗帘拉好。她说,不是心里很害怕。夜很深的时候,我从单位回来,打开门,朵朵已经睡熟,家里却整洁了许多。第二天早上,我夸她,朵朵却回答说,一个人在家一直收拾房间,心里就不怕了。

  现在,朵朵已经是二年级的学生了。她总说自己是女汉子,喜欢握紧拳头,手臂用力弯曲,然后叫我看她肘关节的位置,说,爸爸,肌肉!早春的时候,她喜欢和我去小车河游泳。水很冰,我在水中都冷得直打哆嗦。她却坚持要到水里来,嘴唇冻得紫紫的,却逞强不上岸。

  因为周末值班,没人带孩子,我把朵朵带到单位来。单位的临时办公用房是用木板搭建的,她在外面的廊道里咚咚跳个不停。领导来了,我过意不去,急忙解释。领导却不理会我,蹲下问朵朵,喜不喜欢来派出所?朵朵害怕被呵斥,睁大眼睛不说话。领导继续说,只要你来,我就请你吃汉堡。后来,每当我要带她到单位来的时候,她就会问,上次给我买汉堡包的伯伯会来上班么?

  (朝阳派出所李欣)